【已完结】校花衣衫不整跳了楼,大家却都拍手叫好,说她活该。
可在那之后,怪事开始一件接一件发生。
我丝毫不慌,自以为置身事外。
直到那天。
深夜班会后,我们全班和辅导员一起,被反锁在了教室里。
凄厉的笑声回荡在走廊里,飘飘渺渺的,由远及近。
一个女生被吓得精神失常,疯癫地哭喊着,朝着空气磕头。
「是她!是她回来了……是她回来索命了啊!」
1.
「靠!这破门怎么打不开了?」
教室里,一个男生把门把手扭动得喀拉喀拉响,烦躁不已地说道。
今天这场关于学生人身安全的班会十分重要,甚至辅导员还亲自来检查了班会开展情况,又啰啰嗦嗦地讲了一大堆。
这下可好。
本来开会时间就晚,现在硬是拖到了十点才结束,大家都是身心俱疲。
「废物啊你,连个门都打不开!闪开让我来!」
眼见那男生费劲到满头大汗,另个男生不耐烦到了极点,一把推开他,用力握住了门把手。
喀拉,喀拉。
门把手吱吱呀呀的声音回荡在教室中,可那扇门竟还是纹丝不动。
这门,就像是被人从外面反锁上了似的。
前门后门都是,跟被胶水粘住了一样牢固。
一股焦灼的气息悄然蔓延开来。
不信邪的男生女生们试了又试,就连辅导员也加入其中,最终还是没人能够打开。
「谁这么无聊啊,搞这种恶作剧?居然敢趁咱们班会把门锁上了!」
一向温文尔雅的辅导员张宸罕见地发了火,气哼哼地按着号码,想要打电话找校卫队来帮忙。
可这时,更加古怪的事情发生了。
明明手机显示信号满格,可这电话,就是怎么也打不出去。
短信微信也是一样,统统显示发送失败。
大家每一个人的手机,都是如此。
2.
我盯着微信里那个鲜红的惊叹号,紧张地用指甲掐住了掌心。
要说锁门是恶作剧倒还罢了。
那现在这样的情况……
也是无聊的人搞出的恶作剧吗?
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从我的心底升腾起来。
毕竟近几个月来学校里接二连三地发生怪事,也实在是不能怨我多想。
「同学们,这会不会不是恶作剧,而是……」
虽然现在情况诡异,天也黑了,但毕竟人多,辅导员还在,总比孤身一人要好吧。
于是我壮着胆子,想要说出那个可怕的猜想。
「哎哟陈茉,我求你快点闭嘴吧!」
「怎么,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讲鬼故事不成?!」
可话还没说完,我颤颤巍巍的声音就被周泽熠打断了。
周泽熠总是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奈何他人帅多金,走到哪里都受大家追捧,是学院里不折不扣的风云人物。
而我,只是个沉默寡言又自卑的小透明罢了。
周泽熠话一出,我立刻噤了声,在好几个同学的白眼里低下了头。
不说也好。
我自我安慰,又像是自我麻痹。
仿佛只要不说,那样可怕的猜想就不会成真。
「我看着就是哪个王八蛋搞得恶作剧!靠,本事还不小,居然害得人电话都打不出去!」
有个急性子男生气得不行,把门踹得震天响,眼看就要抓狂了。
「来人啊!有人吗?」
「外面有人吗?来帮帮我们啊!」
眼见门打不开电话也打不通,那男生贴着门缝,自暴自弃似的扯着嗓子大声呼救。
此时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于是大家都加入了大喊呼救的行列,连辅导员也不例外。
「救命啊!」
「有人吗?!」
……
不知过了多久,大家都喊到了嗓子冒烟,也没换来一丁点回应。
有人精疲力尽地拿出了手机,想要再试试能不能发出消息,却猛然发现了更大的异常。
手机里的时间,包括墙上的挂钟,都端端正正地显示着晚上十点。
可我们清清楚楚地记得,十点钟,明明是班会结束的时间!
我看着手机上的时间,狠狠打了个冷战。
明明依然身处熟悉的教室,但又仿佛是陷入了某个诡异的空间似的,以至于时间都拐了个弯,绕过我们而行。
然而,就在大家面面相觑不知所措时,先前寂静的走廊里,忽然传来一丝异响。
有人!走廊里有人!
男生愣了愣,就开始使劲砸着门呼救。
「救命啊!来帮我们开开门啊!」
他喊完,大家都屏息凝神,听着外面的回应。
还来不及高兴终于可以出去了。
听着听着,大家的脸都因为恐惧唰的褪去了血色。
外面传来的,似乎是一个女人的笑声。
像哭又像笑,简直比恶鬼夜啼还要凄厉。
一开始声音微弱,大家听不清,还以为是人的说笑声。
可现在,惊悚的声音声声入耳,撕扯着每个人的耳膜。
那恐怖的笑声,好像是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3.
在这样诡异的笑声里,教室里陷入了坟墓一般的寂静。
如此巨大的震恐,似乎让人失去了反应能力,变成了坐以待毙的羔羊。
我咬紧了嘴唇,和大家一起,恐惧地靠向辅导员身边。
年轻的辅导员强作镇定,可他额上的冷汗还是轻易出卖了内心的惊恐。
明明是盛夏,现在整个教室却冷的像冰窖似的。
「同学们,我们……」
辅导员张宸稳了稳心神,试图安抚下大家。
可他略显颤抖的声音,瞬间被一声高亢的哭叫声打断了。
不同于那凄厉的笑声,这声音来自教室里。
娇滴滴的女生齐曦,在这巨大的恐惧中发了疯。
「不要来找我,我求你不要来找我!」
「潘静!是我错了啊潘静!我不该打你,求求你放过我!」
往常刁蛮的齐曦,现在疯子似的蜷缩在墙角,满脸绝望的癫狂。
她语无伦次地道着歉,接着向前爬行了几步,猛地开始冲着门的方向磕头。
血肉和水泥地磕碰出沉重的咚咚声,齐曦的额头上很快就见了血。
大家都吓傻了,呆若木鸡地,甚至不敢上前把她扶起来。
这边齐曦疯疯癫癫,那边凄厉的笑声依旧在缓缓接近,简直像是近在耳边了。
「潘静,你……你不原谅我是不是?你不原谅我拿小刀划你的脸是不是?」
「这样……」
「这样你就能原谅我了!」
齐曦颠三倒四地说着,踉踉跄跄起身,大步走到讲台前。
接着,她一把抓住讲台上的裁纸刀,二话不说就往自己脸上划!
一刀,两刀。
满脸鲜血的齐曦似乎感觉不到疼,一边狠辣地持刀划向自己的脸,一边哀嚎着求饶。
「潘静!潘静我求求你了!」
「你说啊,你要怎么才能原谅我?!」
「都瞎了是不是!别愣着了,快去按住她啊!」
辅导员张宸终于回过神来,指挥着几个男生去阻止齐曦自残。
「潘静!」
「潘静!」
血流披面的齐曦,一直疯疯癫癫地喊着这个名字。
大家面面相觑,抬眼看看对方,又在对视的瞬间避开眼神。
潘静这个名字,我们大家都不陌生。
白净清秀,瘦削美丽。
尽管衣着朴素不施粉黛,但还是好看得惊人。
在新生军训时,她走正步的样子就被人拍下来投上了表白墙,被大家半起哄半认真地说成了校花。
校花出在了我们外国语学院,大家似乎也觉得与有荣焉。
男生们总是嬉皮笑脸地,撺掇周泽熠去追她。
但现在没这个机会了。
潘静,在几个月前跳了楼。
她坠楼时的样子简直惨不忍睹。扣子大敞着,几乎衣不蔽体。
学校用尽全力压住了这件事,却压不住学生们的窃窃私语。
大家指指点点,满脸鄙夷地说她活该。
「为、为什么呀,为什么要这么说?」
一向小透明的我和潘静不熟,却惊讶于大家这样的态度。
在我的认知里,我只见过美丽被鲜花和追捧高高举起,从没见过这样的恶毒降临在美丽之上。
「啊?你不知道呀?」
室友宋荷一惊一乍的,朝我撇了撇嘴。
「别看她一副清纯小白花的样子,其实私生活乱得很哪!」
「简直是丢咱学校的脸!」
4.
几个月前在食堂里,我这随口一问可算是打开了宋荷的话匣子。
她说得唾沫横飞,连饭也顾不上吃。
宋荷说,潘静性子傲慢孤僻,眼高于顶,总是独来独往。
她不仅拒绝了高富帅周泽熠的表白,居然还跋扈地扇了周泽熠一耳光以示羞辱。
大家都纳闷不已,不知道她哪来这样的傲气,竟然会拒绝周泽熠这样的富二代。
后来大家才恍然大悟,纷纷感慨知人知面不知心。
原来,刚刚开学不久,看似冰清玉洁的潘静,就成了有钱人掌中的金丝雀。
那个开着顶级豪车送她到校门口的男人,年纪足以当我们的父亲。
「简直不要脸到登峰造极!出了这么一个败类,真是糟践咱们学校的名声!」
「就是!被老男人包养有人给撑腰就是嚣张!我都心疼周泽熠,表白不拒不说,居然还挨了打……」
「可不是嘛,他发小何幼萱都气疯了,成天挤兑潘静呢,看着可真解气!」
讲起八卦来的宋荷口齿伶俐嗓门洪亮,甚至都引来了隔壁餐桌的一对小情侣加入了讨论,一唱一和地很是默契。
「但是……」
「你怎么知道她打了周泽熠呀?又是怎么知道她被人包养了?」
我大惑不解,终于趁着她们八卦的间隙,接过了话茬发问。
表白被拒本来就很挫败了,还挨了打就更是难以启齿。难道这都是周泽熠自己说的?还是说有谁亲眼所见?
至于被包养……
难不成是有人现场目睹了潘静和老男人的钱色交易?
「当然是周泽熠自己说的呀!他在没人的楼道里表白,要不是他说,我们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呢!」
宋荷白了我一眼,似乎是在讥笑我的问题愚蠢至极。
「他那天脸又红又肿,一回宿舍就和室友诉苦,说自己表白不成,还被潘静打了……」
「真是看不得这样的爱被辜负!」
隔壁桌女生满脸憎恶,恨得咬牙切齿。
「至于包养嘛,那可是铁证如山!」
宋荷点了几下屏幕,接着把手机递到我眼前。
手机上显示着一张模糊的照片,似乎是拍摄者在远处,然后拉大了相机的拍摄倍数照下来的。
尽管如此,也足以辨认出照片上那辆价值不菲的豪车,和豪车旁边站着的年轻女生了。
身材纤细,黑发如瀑。
正是潘静本人。
而那坐在驾驶位头发斑白的中年人,少说也有四十岁。
我盯着近在咫尺的照片,怔愣地眨了眨眼。
潘静。
被包养。
我不可置信,只觉得耳鸣声嗡嗡作响。
我实在不能把这样不堪的字眼,和那个翠竹一般挺拔内敛的姑娘联系在一起。
「有图有真相,还能狡辩什么呀。」
宋荷得意洋洋地收起了手机,笑得一脸促狭。
「就这做派,还叫什么潘静,我看是潘金莲吧!」
宋荷挖苦人的话妙语连珠,引得大家一阵哄笑。
潘金莲。
在这之前,我早就听人嘀嘀咕咕地说着这个,觉得有点好奇,但也没有多问。
却没想到,这居然是他们给潘静起的绰号。
想起那个苍白美丽的女孩,我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毕竟,我也没有证据,来证明潘静不是这样的人。
此时此刻,四周洋溢着欢乐的气氛,爱出风头的绞尽脑汁编排着关于「潘金莲」的笑话,逗得人前仰后合。
曾经光鲜亮丽的美丽一旦被拉入了泥泞中,绝不会获得怜惜,只会招致更加凶猛的咒骂和抨击。
而那些争相咒骂的正义者心中,或许混杂着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意直面的嫉妒吧。
但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也骂不出来了。
不久后,我们全院,甚至是全校学生,都陷入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中。
就在潘静跳楼两星期后,诡异的怪事开始一件接着一件发生。
5.
「啊!」
某天早晨,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划破了女寝走廊沉沉的寂静。
那尖叫声来自水房。
几秒后,穿着睡衣顶着乱发的女生们赶到了水房,只见到跌坐在地上的方晓盈。
她被吓到尿了裤子,甚至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是颤巍巍地用手指着水槽上的洗脸盘。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女生们都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粉色的洗脸盆里,竟盛了足足大半盆猩红的鲜血!
「我、我刚刚正要洗脸来着,忽然感觉不对劲,然、然后就发现……」
「血!都是血!」
「水龙头里出来的都是血啊!」
方晓盈失了神志似的大喊大叫,颠三倒四地说不清个前因后果。
有胆大的女生鼓起勇气上前拧了拧水龙头,却发现出来的就是清水,和以往毫无二致。
但是,那半盆狰狞的鲜血,和绝不像是在撒谎的方晓盈,又该如何解释?
放眼全校,这个问题谁也没有答案,无论是学生还是辅导员。
后来,当天中午,方晓盈就被送进了医院,做进一步的观察和治疗。
可那时谁也没有想到,这样的血腥恐怖,不过是一个开始。
第二天一大早,在和方晓盈被吓疯差不多的时间里,她的两个室友跌跌撞撞地夺门而出,哭叫着求救。
尖利的哭喊声瞬间引得全走廊的女生都出了门。
但是,大家都只是聚在门口,没有人敢踏进方晓盈宿舍半步。
此时此刻,就在方晓盈床位上方的天花板上,印着一双用鲜血画出的眼睛。
殷红的血迹衬着惨白的天花板,透出一股惨烈的诡异感。
那眼睛虽是最简单的简笔画,却带着种说不出的瘆人。仿佛让人感觉无论躲在哪里,都会被那双空洞的瞳孔盯上,无处遁形。
其实,我们学校的宿舍,都是四人寝的规模。
方晓盈的室友,除了那两个惊魂未定的女生外,自然还有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潘静。
那个两周前衣衫不整跳楼自杀的潘静。
当时挤在人群外圈的我,看着那两个心有余悸的女生,和墙上画着的血眼,不由得狠狠打了个冷颤。
我的心里,没由来的升起了一个荒唐又恐怖的猜想。
据说,在潘静被包养的恶名传开后,那个暗恋周泽熠的室友方晓盈,没少给她下绊子。
最过分的一次,方晓盈竟然在潘静的毛巾里藏了好几根针,把毫不设防的潘静扎的鲜血淋漓。
「这种不知廉耻的人渣,我这也算是替天行道了吧。」
方晓盈自鸣得意,毫不避讳的样子犹在眼前。
可现在早已是物是人非了。
6.
或许这也算是一种心有灵犀吧。
很快,那个我不敢说出口的恐怖猜想,开始在大家的闲言碎语中愈演愈烈。
尤其经过了后续的几件怪事,那个恐怖猜想几乎成了大家默认的现实。
周泽熠的室友,那个率先在表白墙上发出照片,声称潘静被包养的男生谢倾川,居然在下楼梯时跌了一跤,下巴着地,好巧不巧地咬掉了自己一截舌头。
当时他满嘴鲜血呜呜咽咽的样子惊悚至极,围观的同学都被吓傻了眼,愣了好几秒才赶去救人。
过了几天,我的室友宋荷,往常泼辣张扬最爱八卦的女生,竟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早晨,忽然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了。
她急得泪流满面,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字,只能发出几个模糊断续的音节。
后来她被送去了急诊,可医生们也束手无策,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方晓盈,谢倾川,宋荷。
学院里学生接连出事,尽心尽责的辅导员张宸因此变得憔悴不已,甚至都去接受了心理疏导。
有女生十分同情地说,张老师是责任心太强了,觉得潘静跳楼是自己的责任,所以才会难受得不行。
的确。
潘静在跳楼前,见的最后一个人就是辅导员张宸。
那个时候,潘静因为被包养而处处受到同学挤兑,终于忍无可忍地去找了导员,要求老师整治那些传闲话的同学。
「我当时就劝了她几句,要和同学友好相处,要规范自己的行为,然后、然后她就突然发了疯,要解开衣服让我看她有没有被包养……」
「我吓得都没有反应过来,接着她就拉开门冲到窗户边跳下去了!」
好巧不巧,那天辅导员办公室里的监控坏了。
虽说没有证据,但我们都对张老师的说法深信不疑。毕竟张老师名校毕业,往常举止作风端正,在学生之间很有威望。
总而言之,除了老师之外,现在全校学生人人自危,都在虔诚又焦虑地反思自己有没有做过什么坏事。
毕竟倒霉的这三个人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实则有一个隐秘的共同点。
那就是,他们都或多或少地做过对潘静不利的事情。
复仇。
她回来了。
而且是为了报仇回来的!
大家心里不敢言明的猜想,都齐刷刷地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血腥诡异的报复,就像明晃晃的尖刀似的,高悬在每一个人的头顶。
不知道谁会是下一个被选中的幸运儿?!
当然,也有胆大的学生完全不把这种恐怖猜测放在心上。
「哪有什么报复?当时她活着的时候都抽了周泽熠一耳光,要真是报复,难道不会第一个报复周泽熠?可现在周泽熠不还好好的吗?」
「还有他发小何幼萱,当时把潘静欺负成什么样了,现在不也好好的?」
「还有何幼萱的好姐们儿齐曦呢!我听说呀,当时她拿小刀划过潘静的脸……」
「他们都好好的,根本就没有什么报复!」
说话的男生满脸肯定,讲的头头是道,似乎完全不怕这些怪事。
然而,此时此刻。
曾经言之凿凿的男生正缩在人群中,惊恐地紧盯着血流满面的齐曦,吓得脸色惨白。
周泽熠,何幼萱,齐曦。
借他的吉言,恰好这三个人现在都被困在了这间诡异的教室里,无法脱身。
现在,教室里的每个角落,我们每个人的耳旁,处处都回荡着那幽怨的哭笑声。
呜呜咽咽,如泣如诉。
月亮高悬在漆黑的天幕上,像一只俯视的独眼,用复仇者般漠然的眼神,看向教室里吓成一团的我们。
7.
就在众人乱成一团的时候,一丝微妙的变化,也正悄然发生着。
我背对大家,看着教室前门的方向,大脑一片空白。
不可置信。
刚刚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都打不开的木门,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居然悄悄张开了一个缝隙。
就像贪婪的巨兽张开深不见底的大嘴,静观其变,只等猎物自投罗网。
「你们看……你们看……」
回应我的只有一片嘈杂。
大家手忙脚乱地摁住自残的齐曦,有胆小的女生已经吓得哭出了声。
「闭嘴别吵了!你们看啊!门开了!」
我提起一口气,用尽全力大吼,发出了我这个社恐以前从未达到的分贝。
这一回,教室里霎时间安静下来。
众人被吓了一跳,齐刷刷看向我手指的方向。
然后接着的,又是一段长久的寂静。
那道漆黑的门缝,仿佛一个无声的邀请。
恐惧之下,大家颇有默契地缄默不语着,似乎是在等着某个一腔热血的勇敢者自己站出来。
没错,现在破局的唯一方式,似乎就是走出这扇门。
但问题就是,谁敢直面那未知的黑暗和恐怖?!
连辅导员张宸都没有说话没有行动,尽管大家都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他。
一片寂静中,我和很多同学一样,茫然地看向众人,却在不经意之间和周泽熠对视了。
我分明看到,在对视的瞬间,他的眼里闪出了一丝令人不安的亮光。
「陈茉,现在既然门开了,不如派你出去给大家探探虚实,怎么样?」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周泽熠率先开了口。
他的语气轻松又活泼,仿佛是在谈论一件简单愉快的事情。
「对啊陈茉,你是第一个发现门开了的人,可能冥冥中就注定了是你出去看情况呢!」
不愧是默契十足的发小,几秒后,何幼萱心领神会,立刻接上了周泽熠的话。
我的脸瞬间褪去了血色。
随着学院里风云人物周泽熠和何幼萱的开口,大家像是得到了某种指令,都争相劝说起来。
「陈茉,你往常什么活动都不参加,都没有给咱们学院争光过,现在派你去探探路,这不过分吧?」
「大家一起出去太危险了,现在你一个人勇敢一把,就能保证大家的安全,这多光荣啊!」
……
面对着一张一合的悠悠之口,一开始我还能反驳,大声说着我不去我不去,但很快我就变得没有还手之力了。
那些牙齿,像子弹一样射向我的身躯,打得周身千疮百孔。
而舌头,则像夺命的绳索一样缚上了我的脖颈,越缠越紧。
七嘴八舌间,我虚软无力地看向辅导员,希望着能获得一丁点保护。
但显然,这希望并不牢固。
「陈茉同学,既然大家都这么说,那老师就请你出去给大家探探情况吧,好吗?」
最后一根稻草,轻飘飘地落在了骆驼颤抖的脊梁上。
这根本不是疑问句。
而是一个尾音上扬的肯定句,带着不容反驳的命令意味。
就这样,一向小透明的我得到了进校以来最大的关注,被大家半推半架,半威胁半鼓励地,送出了教室前门。
分明是盛夏,走廊里却阴风阵阵,冷到人心坎里去。
那呜呜咽咽的哭笑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
现在,我独自一人置身于寂静的漆黑中,紧张得腿肚子发抖。
但是,一直站在这里,也终究不是办法。
于是我壮了壮胆子,终于下定决心迈出了一步。
平安无事。
然而,就在我深吸一口气,准备再向前一步时,一股剧烈的眩晕像鬼魅似的出现了。
猛然袭来的眩晕令人眼冒金星。
几秒后再次睁开眼时,我目瞪口呆地发现,周边的环境,早就悄悄改变了。
阳光透过玻璃,灿烂地照着空气里飘飞的灰尘。
桌上的毛绒娃娃憨态可掬,笑眯眯地望着我。
一派岁月静好。
哪里还是漆黑的走廊。
我现在,分明是站在自己的宿舍里!
不等我回过神,一道慢悠悠的脚步声,开始轻轻地在我背后响起。
我陈茉,从来都是胆小腼腆的。
害怕社交,害怕争辩,甚至连大点的虫子都会害怕。
但现在,绝望上升到了极点,反而催生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与平和。
我静静感受着自己的呼吸,打算转过身去,直面潘静。
恐惧无济于事。
该面对的东西,总是要面对的。
但是据说,鬼的样子,就是自己生前最后的模样?
想起潘静当时肢体扭曲衣衫不整的惨状,我心里终究是狠狠打了个冷颤。
然而。
在我真正转过身后,眼前所见的景象,却几乎让我惊掉了下巴。
站在我身后的,的确是潘静。
黑发如瀑,纤细美丽,一如大一初见时的模样。
唯一有一点不同。
此时此刻,她竟是不着寸缕的。
「你、你……」
「你怎么,怎么没穿衣服?」
震惊之下,我话说的颠三倒四,连忙想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潘静笑了笑,抬手制止了我。
「因为我无罪,所以坦坦荡荡,根本不羞于见人。」
她声音虽轻,却字字掷地有声。
8.
我愣住了。
一时之间,我都忘了害怕,也忘记了眼前站着的根本不是人。
「陈茉。」
潘静又上前一步,拉近了我俩之间的距离。
「你也觉得,我是被人包养了吗?」
「你也觉得,是我拒绝了周泽熠的一片真心,还打了一耳光来羞辱他?」
「你也觉得,是我无理取闹纠缠辅导员,因为骚扰无果所以跑去跳了楼?」
潘静接二连三的问题说得我脑子发晕。
我不敢直视她好看的眼睛,只是紧紧盯着地面。
我没有。
从一开始,我就不那么觉得。
尽管没有证据,但我就是坚信,潘静不是那样的人。
但是,那张照片……
回想起在宋荷手机上看到的,潘静站在豪车旁的照片,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那张照片啊。」
潘静像是看穿了我心中所想,了然地轻笑出声。
「所谓的铁证如山,所谓的有图有真相。」
「那些人啊,究竟是相信自己看见的,还是看见自己相信的?」
「真正的真相,你能看得见吗?」
潘静说着,抬起胳膊指着窗户。
我木然地扭过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向窗外。
此时从窗户看出去,外面竟不是宿舍楼旁种的梧桐树,取而代之的,是一些虚幻的影像,海市蜃楼似的浮在半空中。
我看见,潘静站在富丽堂皇的别墅客厅里,抚着身旁蹦蹦跳跳的小男孩的头,笑着看向面前的中年男人。
她说,这孩子特别聪明,讲题一听就懂,下次考试一定可以进步的。
中年男人笑得诚恳,连连道谢,并表示自己顺路,想要送潘静回学校。
潘静推脱了几下,见他执意坚持,也就答应了下来。
这寥寥几句话的威力,简直不亚于核弹爆炸。
这个和潘静说话的人……
不就是照片里开着豪车的中年男人吗?!
「很小的时候,我爸酗酒又家暴,我妈咬咬牙终于和他离了婚,我和妹妹都跟了她。」
「可是,我妈身体不好,妹妹年纪又小,所以我从中学时就开始一边读书一边打工。」
「你刚刚看到的,就是我在做家教兼职。」
潘静的声音里没有委屈和怒意,只有冰一样的幽冷寒凉。
在她轻声的讲述中,我渐渐攥紧了拳头。
原来,周泽熠根本不是向潘静表白。
和很多扶不上墙的富二代一样,周泽熠常年脚踏七八只船,身边根本不缺女人。
当时,他半胁迫半引诱地表示,希望潘静可以做他的情人。
周泽熠笑得流里流气,俊朗的脸庞显得无比可憎。他说你别再打工了,我有的是钱,只要你听话……
潘静推开了周泽熠不老实的手,又狠狠扇了他一耳光,才得以落荒而逃。
正如老话说的,宁愿得罪君子也不要得罪小人。
从此后,周泽熠下流的报复就拉开了序幕。
他的室友拍下了潘静从豪车上下来的照片,大肆嚷嚷潘静被人包养了。
他的发小何幼萱使阴招欺负潘静,大家却都说活该,说谁让你不要脸被人包养,败坏学校的名声。
流言四起,议论纷纷。
潘静实在不堪其扰,最终选择了找辅导员张宸帮忙。
毕竟辅导员名校毕业,温文尔雅,在同学们之间威信极高。
但那时的她,还不知道什么叫做,知人知面不知心。
看着窗外虚幻的影像,潘静依然平和,我已经泪流满面。
辅导员办公室里,张老师正襟危坐,手却不老实地伸向了潘静的衣扣。
「你说他们是造谣……那让老师检查检查,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被包养?」
最终,潘静夺门而出,却再也没有了活下去的勇气,而是直直奔向窗户,一跃而下。
金钱,美貌,学历。
多么光鲜动人的东西。
或许那时的潘静,是再也不愿意面对那些被光鲜包裹的腐朽了吧。
回想起当时同学们给她起的潘金莲的绰号,我悔恨不已,哭得泣不成声。
她不是潘金莲。
就连潘金莲本人,也未必见得就是「潘金莲」。
前者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美貌女人,她的美丽无罪,没有妨害任何人。
而后者,则是被艺术杜撰模糊了真实面目的,人为制造出来的香艳符号。
这样的符号,或许十分符合某些人心中隐秘的联想和揣测。
看到美貌的妻子,就会联想到出轨,联想到偷情,进而联想到绿帽。
他们的想象力,唯有在这方面才会变得如此发达和灵动。
有罪的根本不是祭品,而是那些道貌岸然的献祭者。
就像航海时期的水手拿山羊发泄,却扭头就说自己神志不清,是因为受到了山羊的蛊惑。
从此以后,山羊造型就成了恶魔的象征。
多么荒唐可笑!
「潘静,我、我对不起你……我当时应该帮你说话的,但是我太胆小了,所以,所以……」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觉得自己懦弱至极,简直无颜面对潘静。
「你别埋怨自己胆小了。」
「那个时候自杀,不敢抗争的我,不也是一样胆小吗?」
「别后悔了,往事是不可改变的。」
「但现在,你还有机会帮我……你愿不愿意?」
潘静捧起我的脸,让我抬头看她。
我看到,她的眼睛里闪着明亮的光,满含着独属于复仇者的兴奋。
9.
我猛地撞开门进了教室,全班都沸腾起来。
大家呈半扇形围住我,急迫热切,却又保持着微妙的安全距离。
「根本没事!就是隔壁班那几个混蛋吓唬咱们呢,在外面拽着门害得咱们打不开。」
「还拿手机放声音吓人,装神弄鬼的!」
「我刚刚逮住他们了,他们害羞得不好意思过来。」
「没事了,大家都回宿舍吧!」
我连珠炮似的说着,满脸轻松。
一开始,我分明从众人脸上看到了明晃晃的不信任。
但慢慢的,这种不信任也开始松懈下来了。
要是真有什么危险,我这个往常腼腆胆小的女生,又怎么可能全身而退,平平安安地回到教室?
「我早就说了,同学们不要慌,这世界上哪里有什么神神鬼鬼的东西。」
辅导员恢复了往常淡然严肃的样子,一边说一边整理着衣领。
「好!同学们,我建议大家给勇敢的陈茉同学鼓个掌!」
周泽熠带头起哄,教室里瞬间掌声雷动。
我笑而不语,害羞得脸颊微红,一如往常。
虽说现在误会解开了,但刚刚的气氛到底是太过吓人,于是大家鱼贯而出,迅速离开了教室。
咔哒。
悠长的走廊里灯光微弱,只听得一丝门锁扣上的细响。
「对了陈茉,你刚刚说那几个恶作剧的人,是不是隔壁班的冯宇和林文盛?」
何幼萱骄矜地开了口,话里话外都是隐晦的骄傲。
她说的这两人,都是她高调的追求者,轰轰烈烈的求爱攻势闹得全院皆知。
「要是的话,到时候我可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听着何幼萱的发问,我轻嗤着笑了笑。
「这个嘛……」
「他们就在那,你自己看看吧!」
我故作神秘,抬手指向远处黑暗中的角落。
「我看看……」
「啊!什么东西!」
电光火石间,何幼萱突然发出一声惨叫。
她捂着自己血流不止的右眼,哭嚎地凄厉。
一颗子弹样的东西直直从黑暗中飞出,擦破了几个同学的脸颊,然后精准击中了何幼萱的眼睛。
除了我,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一颗牙齿。
其实啊,人是多么脆弱的动物。没有虎豹的尖牙,没有豺狼的利爪。
但是。
舌头柔软无骨,却可以杀人于无形。
牙齿咬不断生肉,草根和树皮,却可以轻松嚼碎某个人的人生。
「陈茉!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你搞的鬼?!」
查看了何幼萱的伤势后,周泽熠怒不可遏,扑上来要揍我。
但很快,他就被东西拦住了去路。
一条猩红的长舌,从天花板上垂了下来,灵蛇似的,瞬间就缠住了周泽熠的脖子。
我看到,他被勒得满脸通红,眼珠子都要掉出眼眶了。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我根本听不清。
毕竟那濒临窒息的含混音节,实在是难以分辨。
现在,就像往热油锅里泼进了凉水,大家作鸟兽散,也顾不上跟我算账了,只是纷纷惊呼着逃命。
但是,更多的牙齿和更多的长舌,开始鬼魅似的出现。
它们在黑暗中飞舞着,缠绕着,直取人性命。
逃不掉,根本逃不掉。
造谣的人,一个也逃不掉。
一片混乱中,我摸索着抓住了辅导员张宸的手。
「啊!别杀我!求求你别杀我!」
张宸吓得尖叫出声,没有了一点往常的冷静持重。
「张老师别怕,你听我说。」
我不由分说地凑近了张宸,在他的耳边低语。
「刚刚教室外面,确实有不干净的东西。」
「那东西跟我说,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其他的都要作为祭品。」
「张老师,你人这么好,我想让你活下来。」
一片哭喊惨叫声中,张宸震惊地看着我,险些激动到老泪纵横。
他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请求我,求我救救其他人。
他有的,只是一种带着理所当然意味的庆幸。
辅导员往常精致完美的面具,终于在此刻松动了。
掉在地上,砸的粉碎。
10.
黑暗中,我拉着张宸的手,灵活地绕过惨呼的学生,在浓浓的血腥味中逃出生天。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其中或许也夹杂着何幼萱和周泽熠的。
但是那已经不重要了。
那些牙齿和舌头,都像是长了眼睛似的,从耳边嗖嗖擦过,却硬是没有伤我们两人分毫。
这让张宸更是对我之前的话深信不疑。
我带着他,气喘吁吁地上了几层楼。
我告诉他,为了躲避那个不干净的东西,我们不能从教学楼正门出去。
只有那扇门,才是逃命的唯一通道。
几分钟后,我领着惊魂未定的张宸,站在了那扇平平无奇的门前。
「张老师,就是这里,你快进去吧!」
我麻利的扭开门把手,请张老师先走。
张宸急切地一步迈进门内,却忽然愣了愣,顿住了身形。
「这里……是我的办公室?」
「你刚刚不是说只能活下来一个人吗?」
「那你现在……」
眼见着张宸发现了破绽,我趁他不备猛地抬脚,用尽全力把他踹翻在地。
「是啊老师。」
「那一个人,就是我啊!」
我眼疾手快地关上了门。
在关门前瞬间,我无视了张宸绝望到扭曲的面孔,而是冲着慢慢从书柜后挪出的潘静,笑着比了个OK
潘静,你交代我的,我都做到了。
此时的潘静,完全就是她坠楼时的模样。
她衣衫大敞,浑身都是没有血色的惨白,伴着星星点点触目惊心的淤青。
她的脖子断了,弯折成了不可思议的弧度。
头顶汩汩涌出的脑浆和鲜血横流在脸上,染湿了漆黑如墨的长发。
「张老师,你当时不是说,都怪我太漂亮了吗?」
「你看我,现在还好看吗?」
「张老师,我请你好好检查一下,我到底有没有被包养吧……」
潘静咯咯笑着,一步步走向软倒在地的张宸。
我静静立在门外,听着屋里的惨叫,倒不觉得十分刺耳。
曾经将魔爪伸向弱者的他,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刀俎之下的鱼肉吧?
11.
不知过了多久。
慢慢的,一种奇妙的变化,开始在黑暗中悄然流淌。
四周不再是一片呆滞的寂静。
盛夏的蝉鸣和远处操场上人们的说笑声,隐隐约约地,从走廊窗户的缝隙里渗进来,传到我的耳中。
微风吹过,空气里尽是夏天里葱茏的草木香,哪里还有什么血腥气。
这个夜晚似乎是过去了。
一切仇恨与报复,都在此画上了句号。
那些锋利的牙齿和可怖的长舌,也终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成了加害者的催命符。
谢谢你。
忽然,一声轻声的道谢,从我的脑海深处冒了出来。
是潘静的声音。
谢谢你。
她又重复道。
我没有说话,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不必道谢。
我只是后悔,没有在当时就挺身而出,站出来帮你。
帮你,其实也就是帮我。
帮千千万万个我。
番外
后来,我成了那场震惊全国的悬案中为数不多的几个幸存者。
根据报道,当时现场惨烈无比,多具尸身残破不堪。
可离奇的是,他们的身上竟都没有一丝可疑的指纹。
甚至放眼整个案发现场,竟连一个像样的作案工具都找不到。
舆论一片哗然,纷纷议论这是灵异事件。
而我作为幸存者,自然也成了大众关注的焦点,因此接受了无数的采访。
而关于他们最想知道的问题,每一次我都会如实作答,说出自己的亲眼所见。
我说,那些同学是被牙齿嚼碎的,是被舌头活生生勒到窒息的。
结果可想而知。这样的回答,当然没有人信。
我诚实的代价,就是被人当成疯子,被迫接受了许多次心理疏导。
诡异的悬案,胡言乱语的幸存者。
本就扑朔迷离的案件,因为我的描述,似乎变得更加令人毛骨悚然了。
我看着新闻评论区里一连串的害怕,撇了撇嘴,按灭了手机屏幕。
这有什么好怕的。
真正可怕的,难道不是恶毒的流言,腐烂的人心和虚伪的假面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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