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
我与兄长本是一母同胞,可他却生来孱弱还没等我降世就没了呼吸,
可母后却将兄长的死怪在了我的身上,
她给我灌了坏嗓子的药,只要一开口说话喉咙便如烈火灼烧;
不准我穿女装,不准我与女子交好;
就这样我以兄长的名字做了太子,最后登上了那至高之位;
可母后还是不满足,她为了巩固她的地位,给我娶了她娘家的侄女。
本以为遇到的会是如母后般强势的女子,
可没想到我娶的这个皇后性子是个娇娇软软的...
1.
我登基为帝的那天,
母后终于如愿以偿,
做了大绒最尊贵的太后。
登基大典上,众臣跪地高呼万岁。
九冕施冠上的珠玉垂下,遮挡住了我的落寞神情;
朝臣都言新帝寡言深沉,心思深不可测;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不过是永远飞不出母后掌心的一只雀鸟。
甚至我都不配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姓名。
2.
我代替同胞兄长活在世上已有二十年。
当年父皇被美貌倾城的柔贵妃迷得神魂颠倒,
连身怀六甲的母后被她陷害差点流产都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母后生产那日,他只潦草看了嫡子一眼后便因柔贵妃婢女一句“娘娘忧思过重”匆匆离去,
全然不知我那哭声孱弱的哥哥生下来不久便没了气息。
而活在世上的,只剩下我这个晚了半个时辰出生的同胞妹妹。
一胎双子,本该是龙凤呈祥的意外之喜,可当时的皇后殿里气氛却冷如冰霜。
3.
后来还是容嬷嬷偷偷告诉我,母后那日抱着兄长的尸身哭了许久,
突然红着眼睛望向啼哭不止的我,眼神充满恨意,
半响,
她突然沉声开口,
“记住,凰清宫里从来没有什么公主;今日本宫诞下的,只有大绒的嫡皇子殿下!”
一句话,便定下了我荒唐的一生;
后来,当天在场的宫人产婆全被母后下令诛杀,只留下打小在她身旁伺候的心腹容嬷嬷。
而我以兄长萧珩之名入了皇室玉碟,成了大绒皇室皇帝陛下最尊贵的皇长子。
再后来,父皇在柔贵妃的床上仙逝,母亲用铁血手段处置了已有三月身孕的柔贵妃,
最后在母亲娘家弟弟镇国公裴邕的扶持下,我顺利继承了皇位。
4.
“皇儿,你已到该娶妻生子的年纪;母后与你舅舅商议,将你舅舅的女儿裴嫣送进宫做你的皇后。”
望着坐在高台上的母后,我猛得闭上眼睛,复又睁开;
“母后,儿臣不能....儿臣是女子,如何能娶亲,您这样做只会害了表妹一辈子....”
话音未落,母后手里的茶杯猛地落在我的额角,瞬间鲜血如注。
“逆子!住口!你要记住你是男人,哀家说你是你就永远都是!”
我看着冲我拼命摇头的容嬷嬷,衣袖下的双手攥的发疼。
在母后面前,我永远都拒绝不了她的任何决定....
5.
大婚之夜,我替我的皇后掀开了盖头后便再没言语,独自坐在侧榻上看书。
我是女子,没那个能力跟她圆房,
却也不想在新婚之夜弃她而去让她遭受闲言蜚语。
进宫已是不幸事,一个不为帝王所喜的皇后只会更不幸。
没等多时,一张娇娇软软的脸凑到了我的身旁盯着我。
“陛下,您生的真好看,比我想象中俊俏多了...”
“臣妾裴嫣,您以后唤臣妾嫣嫣可好?”
我没答话,只能尽量把脸绷紧,盼着她被我吓到后,会主动离我远些。
6.
可她又凑到了我身旁另一侧,端详了我片刻后,语气里带上了撒娇意味,
“传闻当今圣上心思深沉,寡言少语;陛下......您应该不是个哑巴吧?”
哑巴?
我倒宁愿自己是个哑巴。
当年母后的一副药,使我的嗓子毁了大半,
落下了只要开口说话,喉咙就会隐隐发疼的毛病。
我永远记得母后亲手给我灌下汤药时手指甲上涂的丹蔻。
颜色鲜艳如血,红的刺眼。
她掐着我的下巴,面容扭曲,可偏偏又要对着让她无比厌恶的我露出慈笑,
“皇儿,你要时刻谨记,你是男子;听话,男子可不能用一幅婉转如雀鸟的嗓子说话,那样是会招人笑话的。”
7.
我一直都知道母后不喜欢我,
也一直知道她把我当作兄长的替身,
她对我寄予厚望,处处要求严格的原因只是为了能护住她的权势,
可我却不知道,原来她早已如此疯魔。
思绪被拉回,
我转而直视正向我眨巴眼睛、面含期待的裴嫣,缓缓放下了手中书本。
“裴嫣,今日之话朕只说一遍;朕永远都不会宠幸你,更不会跟你圆房。”
“你我二人在这宫中相敬如宾便好。”
听到我说的话,
姑娘的眼神逐渐暗淡下来,
拖着一身繁重凤袍回到了床沿边。
良久后,她坐到了梳妆台前,自己动手一件一件拆去发饰。
我则暗自长舒一口气。
还算听话。
8.
话说早了。
她一点不听话。
分殿而居才三月,她到底是没甘心,趁着夜色偷偷闯进了我的寝殿。
或许是想着趁着月色趁机勾引好将我拿下,此时的她穿着清凉极了;
可惜,
我此时正在汤泉里独自沐浴,比她更为清凉。
在她的尖锐的惊叫声中,我十分淡定的起身。
重新覆上裹胸,穿好里衣披上金线绣龙纹的外袍后,
我打开寝殿的门吩咐守夜的太监宫女都离得再远些。
沐浴时,我一贯不许任何人打扰,他们却因心里忌惮裴家势力,私自放了皇后进来。
瞧着我面色铁青,他们个个脸露惊慌,忙不迭的退了出去。
9.
我自然是要将身边的人重新换上一批,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如何应对殿里这个正张大嘴巴,双手指着我身子止不住颤抖的姑娘。
将门关上,一阵沉默后,
裴嫣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
我后退一步,神色冷凝,
“怎么? 这么着急求饶,是怕朕杀你?”
她摇摇头,语气苦哈哈,整个人快要哭出来似的,
“不.....不是的,陛下;我...我腿吓软了,您能不能扶我一把?”
我刻意营造的紧张氛围消失殆尽;
意料之外,她居然不怕我。
10.
我半蹲下身子,与她平视。
而后手用力捏在她肩膀上,声音低哑,
“裴嫣,你可知若是你将朕是女人这个秘密说出去,不止是朕容不下你,太后更是容不下你;懂么?”
母后恋权至极,
而我,如今早已是她使的最得心应手的傀儡。
她“嘶”了一声,好似很是疼痛,我下意识减了几分力气。
注意到这点,她蓦的笑了出来。
十七岁的姑娘,一身雪青色的纱衫,面若芙蕖的脸蛋笑起来娇艳如花蕊,
“陛下,下次说狠话的时候,记得眼神要凶一些,千万别心软,否则我不会信的。”
她双手揽在我的肩上,温热的嘴唇贴近我的耳朵,湿热气息喷洒在我的耳畔,说出的话让我的瞳孔猛然一缩。
11.
“陛下,我帮你夺权,咱们干翻裴家,如何?”
听着这大言不惭的话我扯了扯嘴角,松开了手站起来;
她是裴家的嫡女,怎么可能会愿意舍弃家族来帮我呢?
只怕这又是母妃对我的试探罢了。
见我不理她,裴嫣手掌称地,也站了起来,
在我面前一边来回踱步,一边摇头晃脑,碎碎叨叨;
“陛下您生来尊贵,既嫡又长;先帝虽说被柔贵妃迷了心智,却也没有放松对嫡皇子的教育;在您六岁开蒙时,就将您送入名满天下的大儒陆钧座下;您在南山皇家书院入学时,又与定北将军的幼子林宣墨以及出身世家现如今已是大理寺卿宋远道交好..”
“他们二人皆是陛下为您选的伴读,您喜酸,不喜甜食;爱饮茶,酒量浅......”
我嗤笑一声,走到侧榻旁坐下,
“这些都是裴邕告诉你的吧?是他让你背这些东西?是觉得让你牢记了朕的这些喜好就能讨朕欢心?”
12.
见我神色冷淡,裴嫣跺了跺脚,
原地思索了片刻便小步跑到我面前,夹杂着笑意的脸上眼眸璀璨明亮,
“远远不止哦,裴国公还让我进宫后早日怀上您的皇嗣,好延续裴氏的荣宠呢。”
“哦?还有这等事?”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那可真是对不起舅舅了,你也看见了,朕这一生都没办法满足他这个愿望了。”
拿起杯子饮了口润喉茶缓了缓嗓子的疼痛,
我看向瞧着没什么城府的裴嫣,嗤笑一声,
“你以为将舅舅的好算计告诉朕朕就会相信你吗?这些证明不了什么。”
“你已经知晓了朕为女子,却还要背弃自己的父亲选择朕,是因为什么呢?而朕又凭什么信你?”
13.
我眼里的戒备太深,但裴嫣却不以为然;
她摆了摆衣袖,坐到了我的对面,手臂撑在小木几上,单手托着下巴,盯着我,十分自信的开口,
“您肯定会相信我的...”
我挑了挑眉,没说话,心里却好奇她为何如此自信;
“因为啊——裴国公不是我的父亲,我根本就不愿意帮他做事;我进宫本就没得选,但现在若是要选一个,我还是喜欢帮看着顺眼的姐姐陛下....”
“裴家大小姐裴嫣根本不想入宫,她在进宫前夕就偷偷跟她相好的俏书生私奔了;裴邕满京城寻人却没找到;结果好死不死因为我跟她闺女长得有七分相似找到了我;被误抓到镇国侯府后,眼看入宫时间将至,他没有办法,才将错就错的将我送进宫。”
“要不然我此时还继续在城西做大哥呐,自在逍遥得很!唉,真是太不幸了。”
她啧啧两声,随即又叹了口气。
14.
听完这话,我忍着心里的异样想法,轻声开口,“所以裴嫣.....也不是你的名字么?”
她用力点点头,神采飞扬的模样,“对啊对啊,我叫榆姮;听养我长大的阿婆说,我是她在城西大榆树下捡到的,她给我起名榆姮,叫我姮娘;那些在西街混的,都敬我叫我一声姮哥。”
.....
挺好,便是孤儿又如何也算是有自己的姓名。
“萧姐姐,你应该也不叫萧珩吧,那你叫什么?”
她很是自来熟的跟我唠家常,完全不觉得自己面前坐着的是大绒的陛下;
我则被她问的一阵恍惚;
名字是为父母长辈所赐,寄托着对儿女和后的爱与期盼。
哪怕山野村头不识字的庄稼汉,也知道找秀才替孩子求个好意头的字。
前届科举,即便寒门出身的状元郎名唤“富贵”这亦有他的寓意。
15.
可我,从一开始就不在期盼中出生,自然是不配有自己的名字;
母后一直觉得是我的出生克死了兄长,
她将我当做兄长抚养长大,期骗旁人、期骗自己这许多年,
早已忘记我本应会是承欢她膝下的女儿,哪里还会想着给我取个名字。
“朕......”
我沉默片刻,刚想摇头,
却瞧见她像看不见我周身萦绕的萧索般,自顾自地明媚,像个小太阳,傻乎乎的说话傻话,
“不过你现在叫萧珩,我叫榆姮,我们名字里都是heng虽然说字不同,但好歹也算是有缘分....”
我:......
这话让我心头涌起罕见的无语。
不过不知怎的,听着她的喳喳细语,我居然感觉自己这些年孤寂的心渐渐被染上了一丝暖光,让我短暂地摆脱了心底的灰暗。
16.
我开始信了她几分,毕竟镇国公府那样阴暗的世家里可养不出这样鲜活有趣的灵魂。
于是抛开了那些题外话后,我将话题回到最开始,“你....说你不喜裴邕,想帮..朕;那你想怎么帮朕?”
她挑挑眉毛,在我面前变戏法似的扬了扬空空无物的手,
突然她的手指间里出现了一朵正在艳丽绽放的海棠花。
我望着侧榻窗户旁的海棠盆景,
还没来得及愕然,就见她得意洋洋的说着她之前的‘赫赫威名’....
“知道本姑娘在城西大名鼎鼎的诨号是什么吗?”
“妙手榆小爷!”
“太后之所以干政多年,是不是因为传国玉玺一直在她那里?”
“莫担心,我去替你偷过来的!这天下间就没有我偷不来的东西!”
17.
我哭笑不得,
“若是如你所说,拿到玉玺就能真正掌握大权,只怕那些蠢蠢欲动的藩王早就揭竿而起了!”
说完后我继续饮了口茶,压下喉间泛起的腥甜,
“只要太后一日不放权,朕就一日不能做真正想做的事。”
“太后对你很好吗?你为什么要这么顺着她做事?”榆姮歪歪脑袋,有些不解,
“可我为什么觉得她好像对你不好....”
“我自小就被父母抛弃了,是阿婆捡到了我然后养我长大;我一直都觉得养恩大于生恩;若是父母已经抛弃了孩子,孩子断然不应该被血缘这道枷锁困住....”
我愕然不已,自小到大,从未有人在我面前说过这些话,
我自小被灌输的就是要听从母后的话,不得违背母后的命令;
即便我是陆钧座下最优秀的弟子,
即便母后从不正眼看我,我也从未想过要去违逆生我育我的母后...
这么多年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面对母后,我从来就只知自保,而不知反击。
可如今,榆姮的一席话瞬间让我如梦初醒....
18.
“您来我老头子这已经大半月,也默不作声的陪我下棋下了大半个月!您到底有什么话想跟老夫说直言便是?”
我的启蒙师傅陆钧,学问渊博、学徒遍布天下的宗师大儒!
此时的他正摸着自己花白的胡子,一句话便点出了我的心神不定;
“老师.....学生有一事不明,需老师解惑。”
想到这些日子的心中思虑,我起身向老师深躬到底。
“您曾言,我为嫡长,若无大错,必是太子;而身为太子,当学为君之道。”
陆钧定定的看着我,答了一声:“不错,是老夫所言....”
“敢问老师,这为君之道,到底是为君道,还是为君王之道?”
“自学生登基后,朝中有太后母族作威作虎,外戚干政;后宫母后掌权不放;这大绒江山早已半数在裴氏一族手中;”
“长此以往只怕这大绒河山,将会变得飘零不堪,学生思绪许久后认为自己不应该再如您教导的那般顾念忠孝节义,想着中庸平衡。”
19.
我望着老师愈发凝重的面容,紧接着说出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
“老师,帝王家生子如羊不如生子如狼;帝王之路本就是一条长久而不平充满杀戮的路,现如今朕不能再偏儒不信法;须知开国先祖变法之时,亦是亲手斩杀了自己因循守旧、反对新政的嫡皇子,才有今日大绒的景绣江山。”
.....
我这位信了一辈子儒道的老师此时有些哑然无语,良久才吐出一句话来,“陛下所言甚是,您如今,究竟想怎么做?又想让老夫怎么做?”
这是他第一次唤我陛下。
从前,他只当我是他最满意的学生。
我以君王之身,叩拜在地。
他连忙来拉我,我却不肯起,眼神执拗坚定。
“学生欲效仿先祖,斩一至亲,换朝局清明。”
“学生此次前来,有一请求需老师助我;”
“学生希望老师能以您在文坛的宗师地位呼吁您门下寒门弟子——皆为我所用!”
20.
拜别陆钧后,我又让随从和我去往城西十里廊亭。
今日出宫前,我特意绕开母后的眼线约见了在南山皇家书院时我的两位伴读。
只见少将军林宣墨一身鲜红衣袍,驭马而来;
而宋远道则是在随从的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一边向我招手,一边捂嘴低声咳嗽。
林宣墨见状,大掌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多久不见你怎么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是因为倒春寒,病倒了?”
“去去去,离我远些,当心过了病气给你。”宋远道十分嫌弃的将林宣墨推开;
林宣墨却不以为意,“小爷天天舞刀弄枪,身子骨硬朗着呢;倒是你,官当的不大,如今脾气倒是还不小....”
宋远道没理会林宣墨的调侃转而朝向含笑等在一旁的我,揶揄起来,“当今天下,谁还能大得过他?”
21.
我没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他俩;
“您是有事情吩附我俩做?”已身居官场的宋远道到底还是嗅觉敏锐。
而林宣墨则大喇喇的拍了拍我的肩膀,与从前别无二致,
“不管你当不当这个皇帝,你都是我兄弟;有事尽管吩咐便是,你我兄弟情谊多年无需婆婆妈妈的...”
我斜眼,瞅了瞅他搭在我肩上的手,状若不经意轻轻扶开,
“当然,朕这么多年何时与你们客气过;现如今你们一个可都别想逃!”
三人对视间,皆是哈哈大笑;
御下之道,在于交心又不刻意,有分寸,让人又爱又惧。
这一点,我从来都学的很好;
....
22.
待到将我现下的筹谋与二人安排妥当后,我才起身回宫,
一回去便往皇后殿去;
正殿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后殿的小厨房却在乒乒乓乓,喧闹不绝。
“娘娘,这雪梨要切小块些。”
“哎呀,娘娘,是用小粒的黄姜糖膏,不是红糖!”
厨房里,一堆宫人围着小灶站成了一个圈。
圈中心蹲着个手忙脚乱的姑娘,一张脸都被碳火糊成了花猫,那双眼还直直的盯着咕嘟咕嘟冒泡的小瓦罐。
“皇后,这是在忙什么?”
我突然间的出声,众宫人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地上跪了一片,我挥挥手让她们离开。
23.
屋里只剩下我与她两人,榆姮转过头看到是我,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
“萧姐姐你回来啦?今天出宫一切顺利吗?”
“嗯。”
我应声后,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书信递给她,“朕命人给城西慈爱庵捐了些银两,他们可以用这些银两添置新衣,修补房屋,能保他们以后生活无虞;即便你以后出了宫,也有归属之地,不必再行偷盗之事。”
“我...没偷好人家,我偷的都是贪官,算得上是劫富济贫....”
“那也不行,遇上贪官你可以变通,记住无论做何事都要守住自己的底线跟原则。”
她嘟囔的话被我用信敲她脑袋的动作打断,
“这是阿婆让我转交给你的书信,她也让朕这样与你说。”
她连忙抢过去将书信拆开,薄薄的两张纸她来回读了两遍,而后贴到了心口,眼圈泛红,
“真好,阿婆跟大家都很好,真好....”
24.
此时小瓦罐很不应景的翻涌出汤水,有些甚至还溅上了我的衣角。
榆姮注意到后,连我将我拉远,自己则放下信,拿起厚厚的湿汗巾将瓦罐小心翼翼的举起后,挪到了桌子上。
拿起勺子盛了满满一碗,然后递到了我的面前,邀功一般,语气饱含期待,
“萧姐姐,这是我专门给你做的甜汤,快尝尝....”
帝王口食都需过银针待专门的宫人尝试后才会传到我跟前,
但此刻我不想看见榆姮期待的脸上出现失望,接过来轻轻抿了一口,瞬间心中复杂,“是甜的?”
“糖雪梨银耳,当然是甜的;若不是甜的叫什么甜汤?”
她鼓励我多喝几口,“你说话的声音...有些嘶哑,看起来受了损;老是喝茶润喉咙治标不治本,你得加上食补才行!”
25.
“.....你还记得你在朕面前背的东西么?”我望着甜汤,心绪不宁。
她点点头又摇头,“当然记得啊——陛下喜酸,不喜甜食。可是,谁规定了人喜欢吃酸了后不能嗜甜?”
“其实,萧姐姐你也不讨厌甜食,对么?”
我听见她小心翼翼的试探,没搭话,只是安静的等汤冷却,然后一口将它喝完;
母后当年有孕时因太医说喜酸则为皇子而欣喜不已,
后来,一旦我的手伸向蜜饯她便眼神恶毒,厉声呵止。
久而久之,我也认为我早已厌弃了甜食;
摆弄着手中尚有余温的冰瓷碗,脸上久违的沾染笑意。
我抬头看着静等夸奖的姑娘,终于做了决定轻轻出声:“姮娘,跟我一起并肩携手,为世上所有活得不遂心的女子开辟出一条属于她们自己的出路吧...”
榆姮俏皮的敲了敲我手中的碗,像是在应和我。
清脆响声里,她眉眼弯弯;“好的呀。”
26.
嘉元帝萧珩迎娶裴氏嫡女裴嫣为后,裴家外戚势力也从此刻开始达到顶峰。
但没多久情势很快就急转直下,
先是大理寺卿宋远道在朝中携六部不顾其余党派反对直言进谏求陛下恩准查陈年积案,
帝虽不喜,却架不住宋远道的执着,遂允。
在这场无声无息的硝烟中嘉元帝趁机将裴氏门阀下仗势欺人的狗腿子拔了个七七八八。
后有定北将军的幼子一举在武殿中夺得魁首,随后奉帝命出征在讨伐蛮族一战中大获全胜。
班师回朝后,帝王钦赐他护国将军的称号,
顺势让他执掌东疆兵权,让他顶替了在东边连连吃败仗的裴国公世子裴易;
虽说这些皆全是有理有据让人挑不出漏洞的阳谋;
却也因这两人曾经的伴读身份引人深思....
27.
朝堂上人人都知道是陛下在兵不血刃的削权,可却无人敢置喙。
谁让裴国公世子是个烂泥扶不上墙,
稳赢的仗居然被已经饥荒多年、战马都被饿瘦了的东戎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嘉元帝无奈只得让定北将军的儿子林宣墨前往支援;
据说裴国公听到林宣墨在东疆打得蛮族跪地求饶、扬言永生臣服大绒的消息的时候气的大发雷霆,
将自己关在书房了摔坏了屋中许多珍贵的瓷器,
裴氏本是靠打仗起家,
可如今才过多年就丢掉了军人的血性只剩下了在阴诡朝局里蝇营狗苟的族人。
而朝中形势更不容乐观。
有世家出身的大理寺卿宋远道带头高举大旗肃朝堂,
后面跟着一大堆陆氏学派出身的寒门官员天天弹劾裴氏手下一党贪污墨,
此举像是在无声呐喊,“拒绝外戚乱政,裴邕老贼拿命来!”
28.
裴邕愁啊。
愁的整宿睡不着,
就算是睡着了也如惊弓之鸟般一有风吹动静就立马被惊醒;
裴邕这人其实看似厉害也不过是个花架子,
他能有今日地位全是靠他的长姐——当今太后的强硬提拔;
他只是外表看起来堪堪大用,实则内里虚极了;
看着裴氏党羽逐渐被清洗出朝堂,裴邕最终还是忍不住了,
他给许久不问朝堂的太后递了请安的折子,在深夜时偷偷进了宫,
这不进宫不知道,一进宫吓一跳。
他那心中尊贵无比、庄严神肃的太后长姐——此时脚边跪着一个长相十分肖似先帝的年轻男人!
29.
这个年轻男子此刻跪在太后的脚边,脸上是极尽谄媚讨好姿态,
手上正动作不停的替她揉着腿;
“长姐...你...这这这...是先帝诈尸以后还返老还童了吗”
裴国公语无伦次,脑子轰的一下炸开。
裴太后涂着鲜红丹蔻的手指拂过那张年轻俊朗的脸庞,
已经不在年轻的眼眸里装满了怨毒、畅快、怀念......各种情绪错综复杂的交织在一起;
良久后,裴太后收起神色,转头看向自己那没用的弟弟时,厉声厉气:
“你着急忙慌的进宫扰哀家的清净,到底有什么大事?!”
“长姐啊长姐,这些日子裴府犹如活在刀尖上;”
裴国公上前一脚踢开她脚边碍事的男宠,使劲扯着嗓子哀嚎,
“你的好儿子,我那好外甥生现在想要对我们裴氏一族赶尽杀绝啊!您真的不管管,眼睁睁看着裴氏灭亡吗?!”
30.
太后自从几年前出宫祈福时“偶然”得了一肖似先帝的男宠,
带回皇宫后更是对他极尽宠爱,
醉入了温柔乡的太后,对朝堂的关注便懈怠不少,
连身边渐渐没有传朝堂上的消息进来也不自知,一心沉浸在这个男宠给她编织的美梦里。
她自持手里握着传国玉玺,又捏着皇上的身世秘密,
自认为前朝在她手上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如今听完弟弟的哭诉,才知道她那好‘皇儿’居然在这几年趁她懈怠之时干了这么多给裴家埋坑挖坟的事;
“混账东西,这种事你怎么现在才前来禀报?”
“这么多年了你竟然还是一点长进没有,一如既往的蠢钝如猪!”
31.
被踢开后规规矩矩跪在一旁的男宠,看着同样被裴太后一脚踢开的裴国公,心里暗自讥笑,面上却不显露,
偷偷记下自己看见的所见所闻,等着时机到来禀告给主子。
可接下来二人的对话他无法听见了。
他被太后借故支开了。
关门前望着低声耳语的兄妹二人,他知道,接下来他该提醒陛下小心行事。
裴国公此时已反应过来他被耍了,现在要联合太后给皇上使手段了;
32.
榆姮往我嘴里塞了颗绛糖梅子,凑到我身边看着桌案上展开的一张巨大图纸,一脸疑惑;
“萧姐姐,这上面是什么?”
“姮娘,还记得年前我们一同计划了要创办女子书院的事情么?”
我指了指图纸上面标记的正殿,
“这是工院呈上来的草图。”
“女子书院将会建在南山皇家书院旁空地;看,这是你设想里的主院一一女孺堂,也是以后女夫子们教导女童的地方;我想若是由皇室带头开设女子书院,可以减少很多流言蜚语和阻力;在之后也能更好的破除阻碍与流言,让民间女子书院也渐渐兴盛起来。”
“好棒....”
身旁的姑娘听完我说的话眼睛立马变成了星星眼。
“真的......很棒吗?”
33.
这个想法......其实我也曾与母后提过,可结果换来的却是响亮的巴掌和责骂;
所以对于和女子有关的事情,我从来都不是很自信。
虽说凡事一开始都是陌生的,需要不断的试探,但我仍想摸索慢慢前行。
“真的很棒!我甚至想用我偷来的传国玉玺在上面盖个大大的章,让它流传千古。”
榆姮为了加深对我的肯定,甚至在给我鼓掌,
“萧姐姐,你那么好,不要把自己困顿在从前的阴影里;自苦不好,我们应该自在活着。”
我扬唇,笑着点点头。
自从知道我自小到大经历了什么后,她就时常宽慰我。
34.
这几年,我与榆姮有了一种很奇怪的默契。
她跟裴邕和稀泥从他手里获取针对我的消息,
也瞒天过海的将后宫中母后的眼线慢慢除掉换成我的人,
甚至为了帮我还捡起了老本行,偷偷去太后宫里将传国玉玺帮我偷了回来。
而我,则是替她照料宫外的阿婆与慈爱庵,允诺事成之后放她假死离去。
离去.....
想到这,我心里竟然无端觉得有些怅然,但面色不改,
“姮娘,我故意放舅舅入宫,今日母后那已经传来二人密谋的消息;想来,还你自由那天不会太迟了。”
她怔愣了一瞬,随后恢复脸上的灿烂笑容,“萧姐姐,我不止希望自己获得自由,更希望你也获得自由,天下女子都获得自由。”
“你放心,无论你与我将来身在何处,咱们都会一直为了我们共同期待的那个大绒努力着,对么?”
“当然。”
答完后,我心中莫名的划过一丝不安;
快到抓不住,快到我以为只是错觉。
25.
裴邕起兵造反那天,京都城硝烟四起,人心惶惶。
我早就做好了安排,神色安然自若,作壁上观;
可当我从婢女从中得知皇后不在凰清宫时还是止不住的慌了神。
“娘娘为什么会不见了?我让你们跟在她身边保护好她,你们就是这样保护的吗?都是废物么?!”
守卫皇后殿的侍卫连连告罪,而我在逼自己冷静下来后抬头望向母后的寝宫。
今日....母后那里太过安静了。
安静到让人心慌。
此刻我若是去找母后绝对是下下策,但一想到榆姮会有危险我便再顾不得那么多;
匆匆进太和殿时,我的鬓间发丝有些凌乱,脸上神情焦急,没了所谓的帝王仪容。
母后则独坐案几上,姿态雍容,像是已等了我许久;
那些忠心于她的亲卫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早已失了气息,
而失踪许久的榆姮此时被捆成粽子半躺在她身旁;
26.
我藏在衣袖下手早已握紧了拳头,冷冷的看着一脸讥讽的母后;
“一些时日不见,我的皇儿可真是长本事了,居然学会了提防着哀家?哀家很好奇到底谁在帮你通风报信,疏通消息?”
“不过今日瞧皇帝这么紧张你,哀家便明白了,原来竟是你在胳膊肘往外拐啊,嫣儿?”
她起身来到榆姮的跟前,当着我的面抬起榆姮的下巴,涂着鲜红丹蔻的手指甲已然快要刺进榆姮有些狼狈的脸颊里。
我闭了闭眼,开口,“母后,事已至此,若您肯放了皇后,儿臣保证您后半生仍是大绒最尊贵的太后娘娘。”
“逆子,给哀家闭嘴!如若你不放了你舅舅,放了裴家满门,这吃里扒外的贱妮子今天就别想活!”
母后的声音尖利又刺耳,榆姮闻言冷哼了声,啐在她脸上,
“我呸,变态老虔婆,既然把我抓了过来,那便要杀就杀,要剐就剐;我告诉你别想着利用我威胁萧姐姐!”
27.
“姐姐?”
母后看向榆姮的眼睛里满是震惊,“果然,你都知道了!是你!原来竟是你教坏了我那么乖巧听话的儿子!为什么?你要背叛裴家,那是你爹?你怎么敢?”
“姐姐又不是一条狗,由着你想怎么养就怎么养!”
“再说了,我又不是裴嫣,你的好侄女裴嫣现在指不定在那个角落里跟她的好相好欢好呢....”
榆姮一脸讥笑的看着太后。
听到这话,母后像是被戳到了肺管子般气得发抖。
捏着榆姮脸的手划到了她的脖颈上,慢慢用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隐在暗处的那肖似父皇的男宠瞅准了时机,
上前一把将榆姮推开,制住了将要发作的母后。
28.
“你.....贱奴胆敢?”
“你居然也是这贱丫头安排在我身边的眼线?”
见榆姮安全后,我急忙上前将她扶起来,见她神色无恙给她松绑后将拉到我身后,
看着已被制止住的母后,我眼里划过一抹异样,神色难辨的看着她这张我忌惮了多年的脸,有些不甘心的想寻一丝慰藉;
“母后....这么多年,你有没有一天爱过我,不是以皇兄的身份?”
听到我这话,母后突然间大笑不止,
“哈哈哈,皇帝怎么还如此天真?”
“爱你?真是可笑之极;这么多年每每看着你这张脸我都恨不得扒你的皮,抽你的筋;若不是你,我的皇儿怎么夭折,都是你这个扫把星,你克死了你的皇兄,你现在的一切都是你皇兄的...”
即便知道结果,但听到母后这字字如针扎的诅咒,我的心里还是划过一抹失落;
但想到这些年她的所作所为随即便释怀,闭了闭眼,再睁眼心中的那一丝仅存的羁绊也消逝,
“那如此,儿臣恭送母后宾天!”
在我目光的示意下,侍女上前将桌上的鸩酒悉数灌入了她的喉咙。
29.
我拉着榆姮一步一步走向旁侧的案几,
看着那个给我带来小半生阴霾的生身母亲此时正趴在玉桌上颤抖,
无视她望向我时眼里有汹涌澎湃的恨意。
痛苦的捂住喉咙后,她用尽最后力气掀翻了桌案上的一切。
瓷器的碎片将她手掌割破,鲜红的血流下来,一如她无数次癫狂事掐住我脖子的指甲丹寇那般鲜红;
可此刻的我却再不觉得这颜色令人恐惧、室息,
反而心头翻涌起困住我许久镣铐被解开后的轻松。
“你!逆女!即便你......杀了我,终究是个没把的,哈哈哈哈!传国玉玺已经......被我送走,诸王随时将会来京可以反你...这大绒江山迟早会灭亡,我在下面等着你,哈哈哈!!!”
30.
“你是说这个吗?”
我起身来到她跟前蹲了身子,从袖子里掏出了块金镶玉的疙瘩放在她眼前;
看着母后目光惊骇愤恨,眼神逐渐涣散,
我贴在她耳边轻声开口,唯恐她因为下黄泉的路走得太快,会听不清我的话;
“母后,瞧我多像你;你蹉跎半生,最终还是狠下手杀了你最爱的男人;而我自我蹉跎了二十年,终于也下定决心,杀了你。”
“只是,我比你幸运;你此生所求,到头来皆是梦幻泡影;而我和你不一样,我至少有人陪在我身侧与我携手,一路相伴。”
我笑着让母后安息。
可我终究低估了她的阴毒。
31.
直到一切尘埃落定,我真正坐拥天下,大权在握时;
榆姮的身体才慢慢显露出不对劲。
从一开始的咳嗽,到后来脸色苍白,无论多少补品人也不见好,
榆姮日渐消瘦,与我说话时会时不时的就昏睡过去;
到最后竟然是一天十二个时辰里,榆姮有十个时辰都在昏睡;
太医院说她被下了一种极其霸道的慢性毒药,而且宫中没有解药;
我将千金求名医的告示贴遍大绒,却也没有寻到神医高人来治好我的皇后。
再没有姿态鲜活灵动的姑娘给我变戏法,解我忧愁,帮我看明前路;
她如即将凋谢枯萎的花朵靠在我肩膀上,目光没有焦距,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
“萧姐姐......对不起,姮娘要失言了,以后自己一个人,也要记得我共同的约定哦......”
“姮娘!不许这么说!我会治好你的!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我的面上泪水冰凉,慌乱无措,心像破了洞还一直在灌风的窗;
“其实从被送进宫起,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能遇见萧姐姐你......很幸运。”
“抱歉,一直都隐瞒你;老虔婆说.....这秘药除了她没人可以解开;她想拿我当做威胁你的筹码,我才不乐意。我的萧姐姐,应该没有任何顾忌的向前走才对...”.
“没有...没有人可以阻碍我们共同期待的天下出现;姐姐你.....一定要走好自己的路...”
32.
她拉着我的手缓缓垂下,我就这样看着她在我的怀里瞳孔涣散,最后失了气息。
我呆愣良久才将她轻轻安置在榻上,用衣袖将她的脸颊细细擦拭了一遍又一遍,将她散乱的长发抚平在她胸前,又将盖在她身上的被角掖好,此刻的她面容仿佛如睡着般安祥,
我就这样看了她许久,久到将她的容颜牢牢刻在我的心里,任岁月蹉跎也无法抹去;
许久后,我推开殿门缓缓走了出去。
望着哆哆嗦嗦跪了一地的太医、宫人,我沙哑着喉咙叫他们起身。
招了招手,本来缩成鹤剪的传旨太监小德子很是有眼色的小跑过来,
“陛下,可是有旨意?”
咽下涌到嗓子眼的血腥味,再开口时我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传朕旨意,把逆贼裴邕一党的尸体给朕从乱葬岗上挖出来鞭尸!百日后剁碎了喂狗!”
“将太后的棺椁移出皇陵,牌位从太庙移除;废除太后尊号…至于遗体,找个地方随意...葬了吧...”
“......”
33.
入了深冬的大绒第一次下起了飞絮一般的大雪;
朱红色的栏杆逐渐被雪掩盖;
四下白茫茫一片时,我仿佛间看到有女子撑伞而来,身姿娉婷;
在走近我时,带着熟悉的笑意,将火炉塞到我怀里。
“萧姐姐,都结束了?”她问我;
火炉添过炭,温暖极了,我朝着虚空点点头:“嗯,都结束了。”
从此风雪盛京,
一人撑伞两人行。
(完)
后记:
自元后裴氏薨逝,大绒嘉元帝萧珩一生未再册后纳妃。
在大绒安邦国泰民安之时不顾众臣反对,
以强硬态度从宗室王爷的后嗣中挑了个聪慧的孩童养在膝下;还请来已避世多年的传世大儒陆钧精心教养;
在他而立之年时便被封为太子,最后继承皇统。
嘉元帝在位三十年,后世对其褒贬不一;
他大力兴办女子学堂,设女官,使得有才学、有抱负的女子不被埋没于闺阁后院。
大绒在他精心治理下又现盛世清平,
他这一生政绩斐然。
可他却在宫变之时鸠杀生母,对起兵谋反的国舅爷裴邕手段狠辣,在他死后更是施以鞭尸之刑;
之后更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废太后尊位,将其牌位从太庙移除,连棺椁也从皇陵里面被迁了出来,让其死了都不安宁;
对于朝中老臣的劝谏更是听而不信,雷霆手段又颇为学者诟病。
然而无论后世怎样评说,在他驾崩时,大绒百姓自发为他送行,泪洒京都长街,可见民心。
大绒皇陵里,嘉元帝与元后同葬,手里还捏着块帕子。
那帕子年头久了,有些泛黄卷边,但上面的字迹仍旧依稀可辨。
那字一行是漂亮的簪花小楷,一行则挺拔如修竹,凑在一起,像是天生一对。
写的是: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