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南方转学到北方,一副乖乖巧巧、软软糯糯的模样。
后来被人瞧见——巷子里,我薅着霸凌者的头发,一下一下往墙上撞。
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望向巷口错愕怔愣的人,我冷笑着做了个口形。
滚!
1
我入学当天,提交了在上一所学校的成绩单。
包括不限于,各种竞技类比赛,各种爱好性才艺。
校长如获至宝,班主任更是笑得见眉不见眼。
隆重地在班会上介绍了我。
我害羞又细声地打了个招呼:
「我叫苏杭,苏州的苏,杭州的杭……」
老师安排我和一个俊帅的男生做同桌,他叫魏旗,既是班长,又是校草。
而我身后,坐着一个刘海厚重、皮肤发黄的女生,叫杨芃。
杨芃过于高挑,过于瘦弱,凸显她大眼睛、高颧骨,像根不讨喜的电线杆。
我成绩好,是老师的宠儿,我柔声细语,每个同学对我都友善。
唯独杨芃例外。
她从来没和我说过话,不只是对我,她好像也不太和别人说话。
……或者说,别人不太爱搭理她。
存在感过低,就连老师也不点她回答问题。
偶有一次,早读时大家轮流朗诵课文,到她时,她一开口——我心里哦豁了一声。
娃娃音诶。
「呕!」
我听见有人做怪声。
「恶心!」
「鸡皮疙瘩都掉下来了!」
「装什么装,丑鸡!」
我扭头看向身后,杨芃细长的手指捏着书,大眼睛里红成一片,高瘦的身体颤抖不停。
我又看向讲台——主持早读的魏旗就像没听见一样,自顾自看着课文。
我托着下巴,无声地笑了一下。
2
省级竞赛近在眼前。
我和魏旗是学校重点培养的对象。
放学后,我们要继续留校,在老师办公室单独辅导。
辅导结束,我们一起回教室拿书包,远远就听见有人叫,有人喊,还有人哭。
叫的,喊的,是班里那几个抱团很紧的女生。
至于哭的,不是杨芃又是谁。
她被三个书桌挤在一起,满头粉笔灰。
地上是撕碎的书页纸张,还有裂开的保温水瓶。
一地凌乱。
我像是被吓着了,哆哆嗦嗦地问:「你们在干什么……」
为首的徐娜笑嘻嘻。
「早看她不顺眼了,堵着打几回,以后就不犯贱了。」
我颤着声问魏旗:「你怎么不管管……她们这么欺负同学。」
魏旗小声说:「杨芃大家都烦,这事和我们没关系,你就当没看见。」
我摇摇头,走到她们面前,提着一口气,柔柔弱弱地问:
「能不能别欺负她了?」
徐娜几人嗤笑,踹倒书桌,骂骂咧咧走了。
杨芃抹着眼泪,收拾着狼藉。
我瞥见地上撕碎的书页——文学期刊。
魏旗把我送回了家,站在楼门前,别别扭扭,又壮着胆子,说能和我做同桌真好。
我要笑不笑,哦了一声。
第二天早上,我往书膛里放书时,摸到了一个大苹果。
我拿出苹果,四下张望。
「砰」的一声。
擦黑板的杨芃,手里板擦掉了,她慌慌张张别开脸,耳朵红到了脖子根。
3
学校里,我依旧是「团宠」的存在,她依旧遭各种白眼。
竞赛第一轮,魏旗灰头土脸地出局,和晋级分差了 320。
总分 380。
我控了控,控在刚好入围二轮的分数,成了学校硕果仅存的种子选手。
我懒得出头,一心只想把日子混好。
北方天黑得早,走出教学楼时,外面漆黑一片,还下着薄雪。
南方暴雨都无所顾忌,这一点雪花实在不够看。
我刚要迈腿出去,背后传来甜幼怯怯的声音:
「我,我有伞……」
杨芃双手托着折叠伞,姿势端正得像在进贡。
我眯着眼看了看她,眼见她脸红一片,脑袋要扎进地里。
「你特意等我的?」我问。
她轻嗯了一声。
我笑了,这算不算是一种变相的「被堵」?
一把伞罩得住两个女孩,可她好像不敢靠我太近,大半个身体都露在外头。
我没怎么太帮过她。
真的。
早读的时候,有人嘲笑她,正好,她前座是我,我夹着嗓子跟唱曲儿似的读完了整段。
一时间窃窃私语,嘈嘈杂杂。
论「恶心」,我要排第二,没人敢争第一。
胜负欲这就是这么强。
下了早读,魏旗劝着我说,这么做容易惹众怒。
「人缘不要了?」他问。
4
人缘太好也是一种困扰。
要不是因为这个,我也不会转学。
以为转了学,天南地北,没人约束,可万万没想到,我还是与一生之敌重逢了。
班会上,老师眉飞色舞地介绍新同学:
「……任非同学是 S 省十优学生,国家级竞赛连续几年的金奖……」
我与台上清冷秀拔的人对视了一眼,牙酸地磨了磨。
「切。」
我听见魏旗不屑冷嗤,眼底窜过嫉妒与敌意。
魏旗和我说,任非端架子,看着就让人烦。
嗯……或许,有没有一种可能,任非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可望不可即,才会这么烦呢?
我眼角往后瞥,老师给任非指了班里最后一个空位置——杨芃的同桌。
有人借机和任非说,杨芃是班里最让人讨厌的学生,让他小心着点……
我忍不住笑,小心点什么,小心点杨芃杀人?
这些话,毫不避讳杨芃。
她不止被人欺凌,就连无关的任非,也要被拉入欺凌她的人中。
任非淡淡瞥了一眼,连话都没说。
他不屑。
不是不屑杨芃,是不屑这幼稚不堪的校园霸凌。
任非这种学神的出现,瞬间碾压了我这个「伪」学霸。
我没了第一的光环,自然也就没有了第一的优待。
而我偏偏和杨芃越走越近,数次解围,把自己的「人缘」搞得一团糟。
我的软糯温柔成了和杨芃一样的「恶心」。
我的漂亮柔顺成了和杨芃一样的「丑鸡」。
然后,我们一起被堵了。
5
学校旁边的巷子里,我和杨芃被六个女生围住。
杨芃明明怕到不行,却抡着书包,把我挡在身后。
一边挡,一边哭——打架也是个小哭包。
我叹了口气,自言自语:
「上周刚开过道德行为的主题班会……我还发言了呢……」
我拍拍杨芃的肩膀,往后指了指:
「站到后面去。」
杨芃满脸都是眼泪,脑门又红又肿。
但她不听我的话,动也不动——还真就是电线杆一个。
我干脆拽着她肩膀,往身后一扔。
然后,微笑着看向那几个女生,尤其是为首的徐娜。
「啪」的一声。
清脆的巴掌声在小巷子里蓦地响起。
紧接着,是啪啪……我接连扇了她五六个耳光,抬腿就是一踹。
巷子狭窄,这一踹,直接把人从这边踹飞到了对面墙上。
徐娜一手捂肚子,一手捂脸。
疼得眼泪直直往下掉,整个人却在犯傻。
刚刚还哭闹震天,此刻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我揉了揉手腕,温柔问道:「是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
和人打架,我很在行,但和女生打架,属实头一次。
我薅着徐娜的头发,逼得她仰头,轻笑着问:「还打吗?」
听着徐娜一连串脏话,连父代母,外加生殖器,我叹了口气,猛地往墙上一撞。
徐娜尖叫起来。
我轻柔地继续问:「还打吗?」
6
徐娜边尖叫,边哭骂。
我笑容不减,手上继续发力。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连带着血腥气扑鼻。
天空簌簌下起雪来,我一手抓着徐娜杂乱的头发,平静地看向地上歪七扭八的人。
「还打吗?」
重要的问题问三遍。
徐娜已经不骂了,只是哭,连哭的声儿都弱了不少。
巷口传来脚步声,逆光站着个颀长的身影。
天气明明这么冷,我却觉得浑身滚烫,发现有人看过来时,冷冷抬眸。
雪夜月下,暗巷窄路。
我冷得如同一柄凌厉寒刃:「滚!」
那人一动不动,我忽然感觉到背后的衣料被扯了扯。
扭头看去,只见一双惊恐含泪的眼。
「别,」杨芃嘴唇发颤,「别打了……」
我撒开手,徐娜瘫坐在地,拼命后蹭,脊背牢牢贴着墙壁。
我拉起杨芃,大步走向巷口。
巷口站着的是任非。
我就像没看见他一样,转头往前走。
「为什么又打架?」他在背后发问。
我脚步一顿,慢慢扭头看向他,笑得露出小白牙。
「关你屁事。」
「我是为你才来这所学校的。」他淡淡又说。
我冷笑一声,又给了他四个字:「关我屁事。」
扯着跌跌撞撞的杨芃走上大道,明显感觉到她手指乱颤。
到了校门前的公交车站,我松开她。
「自己坐车回去,今晚的事,就当没看见。」
杨芃也不说话,整个人抖成筛子,蜡黄的脸色吓得发白,整个人魂不附体。
公交车远远驶来,我瞅了她一眼,无所谓地笑了一下,想要上车。
衣摆又被拉住。
她紧紧攥着不松手,牙齿打颤:
「你等,等一会……就一会儿……」
那班公交车走远了,我坐在休息椅上,看见她跑三步摔两步,融入了雪夜中。
7
报警去了?
找老师去了?
……给那群人补两脚去了?
我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着,看了看站牌,还得十分钟,下班公交才会来。
又过了几分钟,踩着雪层的脚步声响起。
杨芃拎了个塑料袋跑回来,气喘吁吁坐在我旁边。
「你手背出血了。」
她这么说着,拆开塑料袋。
里面是酒精、碘伏、棉棒、纱布、创可贴,还有消炎药,感冒冲剂,以及……三九胃泰?
她拧开药瓶,哆哆嗦嗦地说:「手,给我一下……」
我闲闲地把手递过去。
看她低着头,又是消毒又是止血的——真没必要这么仔细,她再磨蹭一会,伤口就该好了。
「你怕我?」我问。
她摇摇头。
「不怕你抖什么?」我笑了。
「我冷。」幼态的声音可怜兮兮的,「刚才那里……我是怕那个。」
哦,后怕。
「打架有什么可怕的,」我云淡风轻,「以前我天天打架,打习惯就不怕了。」
「你爱打架?」她问。
「也不是爱打架,是不得不打架。」
我和她简单解释了一下。
生于部队大院,又天生一副清汤挂面的样子,不至于被揍,但也没人愿意和我一起玩。
小时候大家玩「军事演习」,我连当医疗兵的资格都没有。
后来我不干了,让我当医疗兵我都懒得当。
冲锋陷阵,一个打十个才有意思。
「上学以后,我打一回架,我妈先揍我一回,我爸再揍我一回,经常男女混双,他们以前是特种战友。」
「那你不是一直被打?」杨芃瞪大了眼。
「一开始乖乖被打,后来就不干,先是跑着躲,慢慢敢还手,最后我爸妈发现打不过我了。」我得意地对她挑眉。
——这混账丫头天生反骨!
我爸妈给我的一致评价。
8
「你真厉害。」
杨芃看我的眼神很崇拜。
我懒懒地往后仰,后脑勺抵着广告牌。
「打架好就算厉害?总打架也没意思。」
「你除了打架,学习也好。」杨芃低着头,小声说,「我学习不好。」
「我算什么学习好,」我嗤了一声,「真正学习好的是任非。」
因为有任非,从小到大,我万年老二。
国家级比赛,他是金奖,我只能银奖。
「你们以前认识?」杨芃问。
「何止认识,」我撇撇嘴,「我们是在一家医院出生的,前后就差七天,连病房都住同一个。」
杨芃提起任非说的那句,他是为我来的话。
我照旧勾唇,冷笑复述,关我屁事。
「总之……」我侧头看了她一眼,「校园暴力这种事,忍耐只会助长对方,反抗才是唯一的救赎。」
公交车进了站,我拎起书包,晃了晃被她包成粽子的手。
「明天见了,后座。」
……
「要打可以!」
「别打脸。」
我在地毯上屈身侧躺,双手抱头,弓成虾米,做标准保护姿势。
心里多少有点无奈。
倒也不是因为今天打群架,而是破了自己伪装那么久的皮相。
这次八成又得转学了。
就在我爸妈摩拳霍霍向我来时,门铃响了。
任非雪天登门。
不但救我于危难,还顺便解释了一下打架因由。
他寡言少语,轻描淡写,把锅甩了出去,把我摘了出来。
「就不能换个方式帮助同学吗?」我妈质问。
「帮助就是帮助,不论方式好坏。」我死板回答。
我妈拳头又有点硬。
9
楼上热乎乎的地暖熏得人想睡觉。
我坐在飘窗上,一只腿支着,不友善地看向书桌前翻我笔记的任非。
「我还以为你打算落井下石,再告我两状呢。」
任非不说话,粗略翻完后,浅淡皱眉:「你又在偷懒。」
知道自己笔记乱得没眼看,可我理直气壮。
「躺平不行吗?」
「不是每个人都要像你一样,永远力争第一。」
「我对自己的要求就是不上不下,不高不低。」
任非乌沉沉的眸子看向我:「你明明有能和我争的实力。」
「你指打架?」我挑衅抬眉,「那确实是降维打击。」
「华清大学国防生名额有限,每年只录取全国最优秀的那批人,」任非放下笔记,淡淡道,「我从来都不是你的假想敌,外面才是真正的战场。」
我皱了皱眉。
任非已经站起身开门走了。
我看向飘窗外纷纷扬扬的雪絮,半晌后,啧了一声。
被叫家长是意料之中的事。
第二天,我父母到老师办公室时,不意外地看见杨芃和她父母。
相比于我父母谦和道歉,杨芃的爸妈——尤其是
《羊羊软糯糯》纸糊